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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雲飛散,斜光穿戶。簾角外,紫藤花架花朵兒一串挨著一串,藤蔓纏結,影影綽綽,靜靜地瀉下一地春光。北歸的春燕也不莫負如此好的時光,若一根長長的絲線連綴在一起。匆匆穿簾而過,像似去奔赴誰的約會。一只、兩只、三只……默默數著,數著,卻漸漸飛成了一只,消逝在眉角處。放下簾角,獨自兀坐,空對著玻璃杯裏發出的嫋嫋輕霧出神。

芳草又綠春又歸,青翠的顏色疊壓眉頭,喃喃自語,滿園春色誰為主,為何年年惹恨幽?連天芳草,茫茫無涯。誰人會憑欄意?輕吟,“一曲新詞酒一杯,去年天氣舊亭臺。”是啊,鬥轉星移,花有重開日,人呢?一樣的清歌美酒,一樣的樓臺亭閣,奈何內心分明有絲絲訴不清道不明的惆悵,怎能不生出“無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識燕歸來。”的無限喟歎!

一個人對著鏡子,癡癡地笑,那笑卻是如此的牽強,如此的不相宜!今日面容姣好,明日、後日……多少個“似曾相識”的日子在凝視中悄悄流逝啊!明明知道所有的空歎只是徒勞,沉沉的惋惜流連也無濟於事,憑添些許憂愁罷了,一切必然要消逝的。依舊嗟歎,人生能有幾回春?

“無可奈何!”多麼具有諷刺意味的詞啊,心,若杯子的溫度在手心一點一點冷卻。不由想起那句,有一只鳥,從空中飛過。須臾,又返回來。但已不是前面的那只鳥了。這,就是日子。那翩翩歸來的燕子多麼象去年曾此處安巢的舊時相識啊!奈何去亦去,來亦來,來去之間,又有誰察覺到了那無法逆轉的微妙變化!匆匆,太匆匆。

是誰換了我們的日子?我想,應該是有一個黑色的匣子吧,將所有的流光悄悄裝起,然後將鑰匙藏在了某處。應該是的,要不然,怎麼會有揮之不去的似曾相識之感呢?某時,某刻,某一個瞬間,它將鑰匙偷偷地放在我們的手心,打開神奇的盒子,遊絲般的痕跡逃逸而出。當我們沉浸在恍若隔世的失神裏,它又將我們空白的刹那悄然裝起,悄然合上。留我們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走了的,永遠走了,幾番行,幾番醉,幾番留,終究是一場錯覺罷了。

欲覓舊春,輕輕推開門,輕寒的春風吹斷成線的淚珠。穿透薄衫。不知何時,天空中薄霧濃雲,越壓越低。是感應到了失意人的心情嗎?立於翠陰深處,一串串花穗含煙飲露,緣木而上,垂掛枝頭,若女子下垂的鬢髮,又若一串串風鈴,不,它不像風鈴因風的驚擾而騷動不安,就這樣靜靜地盤旋著,漸深漸淺地綻放著,宛若要開到地老天荒,方肯甘休。

望著紫藤屈曲蜿蜒之伏,不禁在腦海中一遍遍搜索關於紫藤的記憶。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衝動。在哪兒見過呢?對了,正是那次校園演講比賽中自己所朗誦的那篇,不由脫而出,“從未見過開得這樣盛的藤蘿,只見一片淡紫色,像一條瀑布,從空中垂下,不見其發端,也不見其終極,只是深深淺淺的紫,仿佛在流動,在歡笑,在不停地生長……”不知是對紫的依戀,還是對那段美好時光的眷顧,每個字都記憶猶新,忘乎所以地沉醉在這一抹若瀑布般直瀉而下的紫色沉澱中,紫色的心,在藤條上蔓延著,流動著,垂墜著……站在原地,恍惚間回到了過去,真的還會的去嗎?

紫藤花自顧自地美麗著,密密匝匝地盛開著,全然不顧風雨戲雲,陰雲飄卷。是啊,知道又怎樣呢?該來的總會來,該去的總會去,不如盡情地綻放此刻的風韻。醉倚綠陰,柔情繾綣,雲木端,風壓輕雲貼水飛,心情,漸漸變淡,變淺,變輕,若濺起的水花,化作一片流雲,嫣然含笑。